邓烈：思想转变和智慧化建设决定果园经济未来【丰农人物第1期】

编者按  丰农控股自创业以来，已经走过8个春秋，不论是崎岖的边疆还是繁华的都市，抑或缤纷的果园和广袤的稻田，都留下了丰农人浸透着汗水的足迹。他们之中，有的来自科研机构和高校，有的来自互联网大厂和投资机构，还有的则是刚毕业不久的农学生。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选择把自己的岁月挥洒到农事，书写了一段段平凡又鲜活的故事。即日起，丰农控股推出“丰农人物”系列专题，表达丰农人的观点，记叙他们背后的事迹。

1978年初，春风紧密吹拂着大地，改革的青芽呼之欲出。彼时20岁的邓烈，踏入了西南农学院（现西南大学）果树专业的教室。刚刚经历两年“上山下乡”锻炼的他，服从分配跨进农门，就此开启了与果树的一生之缘。

“西南地区的果树作物，最主要的就是柑橘，我在求学期间也主要研究柑橘技术，所以毕业后进入了中国农科院柑橘研究所工作。”说起自己与柑橘的缘分，邓烈感觉并没有什么特别，都是“自然选择、被动结缘”，但“这一干真的就是一辈子”。

作为中国农科院柑橘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农科院三级创新岗位人才、重庆市科技“十百千工程”领域专家、广西农业发展“百名顶尖人才支撑工程”专家，邓烈先后主持完成国家级和省部级科研项目40余项，发表论文60余篇（SCI收录12篇），制定国家标准1项、农业行业标准4项，计算机软件著作权1项，获中国农科院科技进步二等奖1项，省级科技进步奖二等奖1项、三等奖5项。

在长期的研究和实践中，邓烈还获得了西南大学“十一五”优秀研究生导师、优秀党务工作者，科技部和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优秀科技特派员，重庆市优秀科技特派员等荣誉，主持和参与了原农业部柑橘、园艺作物发展规划，四川、重庆、赣南柑橘产业规划，海升集团和杨氏果业等企业的现代柑橘产业基地规划。

去年9月，邓烈入选由广东省农业农村厅组建的广东省数字农业农村专家咨询团队，将自身在柑橘领域的长期技术积淀和新一代信息技术相结合，致力推动农业产业转型升级。

如今，已经退休的他担任丰农控股首席科学家，正带领“数智丰农研究院”的技术团队朝着智慧农业方向深耕攻关。

在接受专访时，这位总是每天一大早第一个到办公室的长者谈到自己目前的工作：“推动产业振兴和智慧农业发展任重道远，种植户和土地还需要我们，仍有大量工作要开展。”

谈行业

柑橘经济得到质的飞跃 高质量发展空间巨大

问：作为资深柑橘研究员，你如何看待当今国际国内的柑橘行业？

邓烈：从国际和国内来看，柑橘都是最大的水果产业，也是全球第五大贸易农产品，地位十分重要。近年来，发达国家柑橘产业整体呈现下降趋势，而中国等发展中国家持续处于发展态势，尤其是中国柑橘产业的长期高速发展，带动着全球柑橘产业规模的增长。

虽然我国柑橘总产量和总面积已占据世界第一位置，但亩产量却只达到世界平均水平，与部分发达国家仍有一倍左右的差距。土地条件和科技水平是制约我国柑橘产业高效发展的主要因素，较大的农资消耗和人力成本的推升，让我国柑橘产业的竞争力颇受限制。

可喜的是，现在的种植者越来越追求科技提升和品种更新，我国柑橘产业发展势头依旧不减，柑橘产业高质量发展的空间巨大。

问：今天我国的柑橘产业与过去有何不同？

邓烈：近10年来我国的柑橘产业发展，相比之前产生了质的飞跃，一大批拥有自主知识产权、更符合东方人口味喜好和营养需求的新品种涌现，带动了产业的发展高潮。

在国家“双减”政策推动下，化肥农药施用技术更加科学化，农业面源污染得到有效遏制，产地环境明显改善，种植者对有机肥、新型微生物营养液的重视和应用明显拉升了施肥效率和作物优质丰产水平。

生产基地建设中，柑橘果园从过去的零星分散转变为大规模、标准化、机械化和良种化发展，为今后的智慧化和高效益打下了良好基础。

在产品质量管理和销售方面，摆脱了从前果品大竹筐包装、不分大小好坏一起包装、没有品牌商标等落后面貌，现在大多数柑橘产品都采用了纸箱精细分级包装、精品单独包装等方式，智能分级包装生产线大量投入应用，高价值的精品对产地品牌产生了很强的带动效应。

谈技术

因地制宜很重要 少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方案

问：过往工作中，你最看重哪些方面的研究？

邓烈：在果树种植技术优化方面，第一是土壤保护和改良。在过往工作中，我一直努力推动种植者对土壤的重视，尤其是对土壤生态和生物系统的改良优化。土壤不能仅靠自身保持活力和健康，很多果树对土壤结构、元素比例、生物和生态因子都有或重或轻的持续影响，导致土壤条件呈恶化趋势。就我的观察而言，目前大多数柑橘果园的肥料利用率只有15％左右，如果对土壤结构、肥力和微生物系统进行改良，这一数字可以提高至50％~70％之间。采用可持续的方法管理土壤，既有利于果树产量和品质的提升，也对生态环境和消费者健康有更多保障。

第二是修剪技术。很多柑橘种植者片面追求早期高产，普遍采用密植栽培技术，但又不愿投入足够的力量去修枝整形，往往几年间就出现树冠交叉、树冠郁闭、枝梢衰退、病虫害蔓延和减产降质等问题。大量试验证明，如果采用恰当的栽培管理技术，即使在不实施密植的情况下，也能得到预期的丰产。对密植果园而言，则只要坚持因时因树实施科学合理的整形调形和更新复壮修剪，果树一样可以保持活力，持续获得优质丰产。

第三是根系管理。一般来讲，土壤中的“粗根”，也就是骨干根和输导根，只具有支撑树体和输导水分营养的功能，而真正从土壤中汲取养分的是当年新长出的细小的“须根”。柑橘果树的根系一般有三次生长高峰，在生长高峰施用有机肥，就能诱发大量“须根”生长。我在产地服务中特别建议，至少每年秋季进行一次“断根”加有机肥处理，将有机肥与土壤混合后再施入壕沟，对果树优质丰产会产生重要促进作用。

问：2008年，你与何绍兰合著的《柑橘无公害优质高效栽培技术》出版。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如何评价那部书中的技术观点？

邓烈：那部书是我们对当时技术研究成果和经验的总结，曾再版多次，每次都很快售罄。从今天来看，书中的技术观点基本上符合当时果树种植业的发展需求，其中许多技术在今天仍不过时。只是受限于当时的时代因素，一些品种的技术解释不太详实，因为当时国内的新品种还不是那么丰富，例如，无核少核沃柑、脆蜜金柑、柚子等果品的优质丰产技术还需要跟进补充。

对于著书，我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的。因为在种植领域，各地的气象、地形、水文、地质等条件都不同，我国对栽培技术的研究又缺乏系统性，从对产业负责的角度，推广技术观点应该十分慎重。栽培技术少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需要因地制宜采取精准方案，不能一概而论。

问：在之前的脱贫攻坚和现今的乡村振兴战略中，如何看待技术推广工作所发挥的作用？

邓烈：我们从事农业技术工作的根本目的就是利用科学的优质丰产技术，帮助农民增收。不论是过去的脱贫攻坚，还是如今的乡村振兴，产业都是重中之重。研究人员到乡间推广技术，对农业产业健康可持续发展有重大意义。

我国很多果园都在山区，其中不少是曾经的贫困地区。在中国农科院柑橘研究所时，我每年有一半到三分之二的时间在农村做调研、搞技术示范推广。

其实，在农村给留守农民做技术推广是很不容易的事。记得有一次，在一个柚子产区，当地农民不知道柚子果实对激素的敏感，为增加产量、防止生理落果，就参照脐橙保果技术用赤霉素和细胞激动素混合液进行点果处理，结果很多柚子都畸形发育，只长皮，不长肉。当时我们看到这个情况，立即跟农民讲清楚柚子适用的保果技术，帮助他们疏除畸形幼果，采用叶面肥促进剩余果实健康生长，挽回了部分损失。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我想说的是，农业技术的推广应该遵循各地农业产业的实际条件，推广应用一项新技术之前，应该先进行系统科学的试验验证，不能犯经验主义错误。比如将四川、重庆等地的柑橘修剪技术照搬到云南的热区，可能会出现枝梢徒长、落果等问题；把南亚热带的柑橘枝梢管理方式应用到北亚热带，可能导致晚秋梢发生，影响次年产量。

谈发展

种植者观念更新和智慧农业体系建设是关键

问：当前我国果业发展的难点或瓶颈在哪里？

邓烈：首先是种植者思想观念的问题。目前，很多种植者片面追求新品种，缺乏定力，对既有品种的管理远远没有做到极致，产品真正的价值尚未充分挖掘，就不加试验跟风追逐市场热捧的新品种，如此一来，可能导致现有品种尚未获利，新的品种也不增收。

在农资方面，当种植者一旦获得较好效益，往往把关注点放在“高价肥”和进口药上，不惜下血本购入昂贵的“保健品”，而这些产品未必有较好的适用性，特别是采用“省力”的地表撒肥方式，果树对营养元素吸收利用率很低，带来极大的资源浪费，甚至产生面源污染。

其次是管理和人才问题。一些大型果园基地，不乏好的技术方案，但缺少具备全链条综合管理能力的高素质人才，以及保障技术准确及时实施的管理机制。结果是好的方案落不了地，好的技术不能取得理想效果。因此，集约化、专业化果园基地，必须拥有懂技术、会经营的管理人才和一套“责权利”一体化管理机制。

近年来，机械化农业和智慧农业的概念已深入人心，在一些试验示范区显示出非同寻常的良好效益。但在具体实践中，数据采集仍未做到系统化和轻简化，许多作物还缺少大数据支撑。对某一地区或产地，由于缺乏作物生长和农事管理信息，不能对数据进行有效计算和应用，使得既有物联网难以与作物生长形成系统性联系，最终无法作出正确精准的决策。这是我国农业智慧化发展面临的最大问题。

问：针对这些问题，你有哪些对策和建议？

邓烈：种植者观念要转变，克服盲目跟风的思想，在追求品种的同时更要追求质量，做到“人无我有，人有我早（晚），人有我优”。

比如，我与他人种植了同样的品种，是否可以考虑选择不同的海拔高程布局，调节果实成熟期，实现提前或延后上市，形成差异化竞争和高效益回报；再比如，同样的品种和产地，是否可以通过果树修剪、土壤优化、根系管理等一系列技术手段，将固形物含量从12提升至15，那果品的价格将比同类大幅抬升，带来更好的收益。

如果是大规模基地，最好是有属于自己的“垄断性”品种。日本有许多类似的经验，通过合作社等经营模式，将某一品种的产量规模控制在一定范围，从而实现对产品价格的有力把控，防止大规模产能过剩和低价倾销。

在经营管理中，技术型和管理型人才的培养和补充非常重要，另一方面，要着力将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和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农业生产相结合，才能真正做到全流程精准管理。

推动智慧农业建设，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建设属于农业的大数据平台，打通各环节信息壁垒，开发基于大数据的精准管理方案和智慧决策系统，使数据真正产生价值，让管理降本增效。

问：未来几年数字农业的发展方向是什么？你和你的团队将开展哪些工作？

邓烈：未来几年是我国数字农业发展的关键时期，无论是国家层面的重视和推动，还是社会层面的参与和创新，都会让新一代信息技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广度应用在农业生产、销售和物流等各环节中，传统农业将加快向智能化转型，涌现出一批智能识别系统和智能机器人等产品，大数据平台建设进一步加强，“无人农场”越来越成熟高效。

当此关键时期，我们必须乘势而上。目前，丰农控股“数智丰农研究院”团队正在加紧优化“数智丰农DAP系统”，该系统旨在建立不同作物的大数据体系和针对性精准决策算法模型，全面实现果园智能化管理。

我们已经相继开发了柑橘、葡萄、火龙果、花生、玉米、水稻等版本，在国内众多地区落地应用。实践证明，DAP系统可以有效帮助种植者减少投入、增加产出、提升品质。这在当前的农业智慧化大潮中是走在前列的。

下一步，我们还将利用在果园智慧化建设中积累的经验，将DAP系统创新移植到更多作物，尤其是大田作物的栽培管理中，不断扩大覆盖面。

在产后环节，我们正积极解决农产品产销信息不对称、农产品溯源数据真实性以及农产品物流运输全程智慧监控等问题，努力实现智慧农业技术的全产业链、全流程应用。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有更多解决方案和成功案例出现。